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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一日為師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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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。還有,我的家在南京城,但你要將我的骨灰撒到長江裏……”

他一臉正經地道:“我不會讓你死的。”

她笑,“走吧……差不多了……”

子時是人最疲憊的時候,她將迷香伸進屋子裏,過了一炷香的時間,才蒙了面推了門進去,輕手輕腳的,生怕吵醒了那人。

她對著一行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小心翼翼地安排他們將幾只裝了銀元的大箱子搬了出去,自己卻留到了最後一個。

陳碧棠多日沒有見到他,很是想念,站在床邊,看著睡夢中的人。墨畫的眉,俊挺的鼻,一雙冰冷的眸子閉著,讓他冷峻的臉柔和了許多。

她擡手,撫上他那在睡夢中也擰著的眉,那人卻忽然翻身,粗糲的手一下握住了她的,喚了她一聲“碧棠”,她驀地一震,以為他發現自己了,再看他竟然是在做夢。

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被他這樣喚了,倘若不是夢該有多好。

“陸覃之?”她小聲的喚了他,見他還睡著,小心翼翼地將手抽了回來。過了今天,陸覃之就得來求著她了。

倘若他現在是醒著的,這樣喚她一聲,她斷然會放棄一切隨了他的願,生死不離,可是他醒著的時候就是另外一個人,冷冷的眉,剛硬的輪廓還有氣人的話。

方博見她久不出來,走回來,看到她滿是深情的看著床上的男子,安安靜靜的,很是乖巧,那男子就是她所說的那個陸覃之吧。

……

天亮了,陸覃之一行人才醒來,頭均是生疼的,再擡頭看,屋子裏的木箱子不知何時一個也不見了,陸覃之大驚,是誰?

地下的人均是一臉的擔憂,他的心驟然一縮。這是孫先生不久前才籌措的資金,他竟然弄丟了……

氣急,一腳踹碎了腳邊的一方木桌子,摔了門出去。

揪住那掌櫃的衣襟,一陣盤問,可是怎麽問他都說昨晚睡得太死,“我們有重要的東西丟在你店裏了,倘若不說,今天就是你們店裏人的死期。”他擡了手就一槍打碎了櫃臺後面巨大的鏡子,嚇得那掌櫃直飈眼淚。

“軍爺,饒命,小的實在是不知,還請軍爺去報官吧。”

他指著那人的腦袋說道:“報官?東西是在你店裏丟的,你得負責。”

那老板娘趕緊抱了他的槍說道:“軍爺,如今世道這麽亂,許是軍爺在路上就被人給盯上了,軍爺你仔細想想,是不是哪裏出錯了?”

陸覃之,剛把槍移開,那老板娘就朝走廊上的說道:“東西丟了,軍爺是恐怕不是外人吧,興許是內鬼……賊喊捉賊呢?樓上的軍爺們,您說是不是?”

和他一道來的都是廣州同盟會的人,走到他身邊說道:“孫先生點名要你送的東西,竟然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丟了,陸覃之,這的確是讓人不得不懷疑啊。”

陸覃之轉身挑了挑看著他笑道:“哦?這麽說來,竟是我陸某人私自盜用了那些東西?”

“話也不是這麽說的,只是這東西一路上都沒丟,怎麽昨天才到南京就被人盯上了,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給搬走了,這一定是出了內奸。”

“損失的東西,我會想辦法找回來的,只是要你們最好管好自己的嘴,我陸覃之,何曾怕了誰?最遲後天,我一定想辦法將那些東西補齊。”

他驟然握緊手裏的槍,墨黑的眸子驟然收緊,仔細掃視了一圈屋子裏的人,大多都是對他不信任的。

“我陸某人在此立下誓約,倘若尋不回那些錢,我就自動退會。”說完,踩著步子大步上了樓。

……

他仔細看了那房間的地上有半支未燃燒盡的迷香,聞了聞,和早上屋子裏的香氣一模一樣,對面的房間的人早就已經退了房,隔壁住的是對老夫妻,到底是誰?

這麽熟悉他們的行蹤,他們是什麽時候被盯上的?這些錢一看就是有心之人的刻意安排。

他腦子裏一陣生疼。

和他一同來的一個人,坐在他身邊,問他:“覃之,你怎麽看?”

“高伯,你相信我?”

他點了點頭。

陸覃之舉了手裏的迷香給他看:“應該被人刻意安排的,怕是怕是找不回來了。”

“苦了你了,武漢那邊催的很急,將士們還要等著這些錢吃飯。這可怎麽辦?清廷正大批的暗殺著革命黨人,我們才不得已出次下策,偷偷運了過來,直接去武漢的話,目標太明顯,這才繞到經過了南京,看來還是不行。”

陸覃之眼裏的光暗了暗,許久才說道“高伯,我會想辦法的。”

……

陳碧棠推了門出去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。

按著她的計劃,陸覃之會來找她,可是他竟然來得這樣快。他依舊是一身墨黑的衣服,雙手插在口袋裏,立在陽光裏,一臉的清俊,卻是有些疲憊。是啊,她給他闖了這麽大一禍,他的確是該疲憊的。

她揚了眉笑道:“陸先生,大駕光臨寒舍,所為何事?”

“陳小姐,我來為了一件事……懇請你能幫幫忙,救救我們的盟友們。”

“陸先生說笑,碧棠不是醫生,怕是沒本事救人。還請陸先生回去吧。”她說著就要關了門回去。

他連忙捉了她的手腕道:“等等,陳碧棠,我來的確是有事求你。”

“哦?”她笑:“可是陸先生,你可是一點也沒有求人幫忙應該有的姿態哦!”

他彎了腰,才說道:“陳小姐,覃之今日確是有事相求。”

一口一個陳小姐叫的她心裏一陣難受。她轉身問:“哦?什麽事?”

“請你借我三百萬。”

“哦?那你要拿什麽還呢?”

他驀地不說話了。

“陸覃之,我們陳家是生意人,從不做虧本的買賣。你我關系雖然不錯,但我說過,我可以幫你籌集資金。但前提是,你得娶我。做我的夫婿,我陳碧棠的所有的財產都可以供你驅使。”

“你跟著我你不會幸福。”

“我不在乎。”

他皺了眉,思量了許久,不再說話。

她走近,繞著他說道:“陸覃之,你可不算吃虧的,三百萬的銀元可不是筆小數目,這可是一筆很好的交易。你有了錢,我也嫁給了喜歡的人。”

他擡了眉,眼裏沒有一絲的情緒,一步步地逼近她,捉了她的手腕將她抵在白色的門上,看著她的眼睛問:“陳碧棠,你當真想嫁給我?”

她瞪大了眼睛:“當真!不過倘若你不願意,就請回吧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我發現盜文網也有真愛……

☆、與子成說

“陳碧棠,你……”他臉氣的有些紅,卻終於喊了一聲她的名字,而不是什麽不是陳小姐。

她挑了挑眉笑道:“那陸先生就請回吧。”

“你想清楚了?”

她點了點頭,等著他給的答案,那過程卻是異常地漫長。

他最近滑過一抹寒冷的笑意。

陳碧棠的手心裏全是汗,她在打賭,賭他是不是願意為他所追求的事業放棄自己的幸福。他們都不說話,時間似乎都有些靜止,風卷了她的紗裙飛了飛,院子裏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,提醒著她,時間還沒有停止……

陸覃之忽的走近,幾乎要與她呼吸相貼,湊到她耳邊說了個“好”。陳碧棠的眼睛驟然睜大,心裏懸著的大石頭驟然落下,他竟然真的這樣答應了……可他若是真的為了這革命娶了自己,她又算什麽呢?

他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她更加難受了。“陳碧棠,如你所願,我娶你,但,前提是:第一,你不準對外宣稱我們是夫妻,不許對人說我是陳家的女婿,第二,不許幹涉我的工作,第三,不許幹涉我的感情生活,倘若我喜歡上別的女人,比也莫要爭風吃醋。”

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,說出的話卻像是萬年的冰,冷得她的牙齒都有些打顫。

陸覃之忽的擡了手,指尖勾了她的下巴,徐徐摩挲,驚得她一震戰栗,他嘴邊帶著笑,但眼底卻是冷的,“陳碧棠,這樣你也願意?”

她被他的話嚇到,捏緊了手心,指甲嵌在肉裏,讓她疼到鎮靜……

她忽的握了他的手,在自己瓷白的臉頰上,徐徐摩挲,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水澤,“好,陸覃之,我都答應你……”

她的聲音極為溫柔,梧桐的花絮在他腳邊旋轉出一簇淡黃色漩渦,頓了頓又飛走了……

他的心一霎那間被浸潤的柔軟,那一刻的陸覃之很想將那樣的陳碧棠攬入懷裏,細細地親吻。但他卻沒有。他不能愛她。他註定是個朝不保夕的人。

他一下抽回了她握著的手,“那好,婚期你來定,我到時參加就行,不過是個儀式。”說完轉身走進了那飄滿了梧桐花的世界裏,一步一步,都踩踏過她的心尖。

她忽的沖著他的背影喊道:“陸覃之,我告訴你,不是我嫁給你,是我娶你,那三百萬不過是我下的聘禮……”

他猛地頓住步子,卻不曾回頭。

他若是回下頭,就會看到,她眼底的淚落了下來……

他若是仔細地看了她,就會看到她手心裏沁出的血……

只是他終究不曾回頭。

此後的一生,他後悔自己為何不曾回頭看看那個人。

……

不過是個儀式……

但她卻是精心地準備著。她換了個地方,重新安了個家。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親自選購的,從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花,她都一一精心地選擇。客廳裏的家具陳設她不知選什麽風格。

只好寫了長長的一封信讓方博跑了一趟,但陸覃之回她的卻只有兩個字“隨意”。

她無法,只好去了金川河邊,見了他的母親。卻不知該怎麽和她開口,立在門口躊躇了許久,才擡了步子進去。

那陸夫人眼睛哭得多了,看得不是很分明,倚在門前呆呆地看著門口的路。看她來了,柔柔地喚了她聲“允幀”。陳碧棠忽的被她眼底的那抹期待感動哭了,那是怎樣一雙期待孩子回家的眼睛啊……

罷了,陸覃之不在乎這些小愛,可她卻是在乎的。他割舍掉的親人,她來照顧。陳碧棠跪在她腳邊,啞著嗓子喚了她一聲“母親,我是允幀的妻子碧棠”。

那陸夫人手有些顫抖,手裏卻一陣的顫抖,撫了撫陳碧棠的額頭,說道:“好孩子,竟是我允幀的妻子的嗎?”

陳碧棠因著陸夫人眼底的笑意,心裏一陣酸澀,她們兩個人,都愛著那個男人,再擡頭,卻已經是淚流滿面。

陸夫人向下摸了摸她的臉,“好孩子,長得這樣好看,只是,你怎麽哭了?是不是我家允幀欺負你了?告訴娘,娘罵罵他去。”

她連忙搖了搖頭,擡手擦了臉上的淚珠,“不是,他……他待我極好的。”

“哎,我生的孩子,我怎麽會不知道,他每天只知道革命、自由,哪裏懂得心疼姑娘家……”

“不哭,不哭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她在陸家呆到了天黑,知道了他喜歡的顏色,他愛吃的東西,他的愛好,甚至跟著他的母親學做了他喜歡的水晶餃子。

晚飯的時候,陸夫人同她說了陸覃之的身世,她這才知道了他從小生長的環境,他吃過的那些苦,也明白了他要強和痛恨清廷的根本原因。卻引得她再次落了淚,曾經的她是多麽的膚淺地愛著他啊……

臨走的時候,陸夫人送了她一枚金鎖,說是和陸覃之的是一對,願他們長長久久,一世不離。

……

六月中旬的早晨,她才起床,陸覃之的新郎服送到了樓下,她鞋子也不及穿,赤著腳跑下樓去 ,陸覃之沒來,新郎的服裝都沒人去試,她無法,只好讓方博穿了給她看。

她看著鏡子裏的人,腦子裏想象著那人穿著這身衣服的模樣,眼底忽的湧起一方水澤來……閉著眼走近,忽的從身後抱住面前的人,喚了句“覃之……”

方博猛地一震,本想掰開她的手,卻遲遲不忍心,身後的人,哭得有些顫抖……

過了許久,她才緩了過來,止住了哭泣,笑著說了個抱歉,那眼睛紅紅的一片,看得方博都有些難受。擡了手想擦她沒擦幹的淚,卻看著鏡子裏的人驀地轉了身,她猛地頓住,徐徐收回了手。

“小姐……”

“你不要說話,對不起,我剛才……沒控制好情緒……下次不會了……”

“小姐,你若是不願嫁給陸少爺,就不要嫁了吧。”

“誰說我不願意了?”

“可他待你不好……”

“你這是在……同情我?”她笑,擡了眼,看到他的眼底去。

“我沒有……”他連忙搖頭。

“方博,你且記住了,這不是我陳碧棠嫁給他,是我要娶他!”她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來,一時,方博也呆住了。

“你現在就去賬房另取三百萬的銀元來,送到……”送到哪裏?她不知道,眼淚倏地落了下來,他不曾帶他回過家……不曾……

“我知道陸先生住在哪裏的,小姐,你且不要著急。陸少爺和我的一個朋友交往至深的。”

“怎麽連你都知道他的住處……而我……”她一下取了桌上銀質的梳妝盒,猛地砸碎了眼前巨大的鏡子,碎落的鏡片就像他們之間的愛情徹底的崩塌著、瓦解著。

“那好,你在每一箱銀元上都放上一朵榴花。記住,要火紅的那種。”紅色的榴花,不能愛,那就燃燒吧,一起化作火紅的灰燼也好……

“只是小姐,這是何苦,這會逼退陸少爺的……”

“讓你去,你就去!而且你要對他說,這是我陳碧棠娶他下的聘禮……”

……

方博拿了她寫的票據出了門,陳碧棠赤了腳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腳底踩過方才碎落的鏡片,劃了一地的血紅,竟然和那盛開的榴花是一個顏色,她也不顧,將那淡紫色的紗簾子一下拉開,金色的光撒進來,她看著那光竟念了首詩:

“昨夜榴花初著雨,一朵輕盈嬌欲語,

但願天涯解花人,莫負柔情千萬縷!”

……

陸覃之看著眼前擺放了一院子的紅木箱子,有些楞怔。

方博將東西放下就走了。

陸覃之叫住了他:“這是做什麽?之前說好的,已經送過了。你是不是送錯了?”

方博本不想說什麽,但看到陸覃之,他竟忽然想到陳碧棠個哭著喚自己“允幀”的一幕。驀地有些氣,“不,錯不了的,陸少爺,這是聘禮,我家小姐給您的聘禮。還請您收好。誰家娶媳婦不得下個聘禮,這是給您的。”

他覃之冷著一張臉,背著手道:“我不要,你拿回去。”

“怎麽?陸先生此刻才裝起清高來,是不是有些遲了?之前的三百萬兩,陸先生可是欣然接受啊!”

他的臉有些蒼白:“你……”

方博繼續道:“陸先生何不打開看看?”

陸覃之猛地掀開就近的一只箱子……

一朵火紅的石榴花,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方銀元裏,竟有些像那人的笑臉。

“陸先生,石榴寓意多子,願你與我家小姐多子多福。”

他擡手將那花碾碎,取了紙包了,擡了細長的眼,冷笑道:“榴花的有什麽寓意,我陸覃之不知,煩勞轉送小姐。覃之受之不起這些……”

方博驟然笑了:“你的確不配!”

他擡手打開又一只箱子,裏面依舊是一朵火紅的榴花,他將那花拿在手裏,仔細端詳一番,驀地苦笑著。石榴的寓意,他怎會不知?

千房同膜,千子如一。

只是……他不能……也的確不配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子行是後媽,你們不要哭瞎!!

☆、最好不傷悲

方博有些不死心,大約是希望那樣的女孩子能夠幸福,驀地又退回到院子裏,恰好看到陸覃之將那榴花拿在手裏仔細凝望著,咳了咳,陸覃之猛然回神,一用力,將那只手裏的榴花也扯碎了……

方博皺著眉,從最後的一只箱子取了那日自己替他穿的衣服給他。

面無表情地將那衣服遞到他的臂彎裏:“陸先生,您即使是恨透我家小姐,也請你穿了這身衣服去參加婚禮。這是我們小姐親自為您設計的衣服,因為做工時間催的緊,她還畫了整整一夜。試衣服的時候您沒去,是我替您試的,告辭!”

陸覃之,看著手裏的衣服,微微凝眉。

信步走到房中。將那身衣服換上,剛剛好,妥帖的裁剪,裹著他的身體,挺拔修長。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驀地想到在京師的那段日子,那時候身邊還站了個畫了濃眉的姑娘,只是那人……

七月的天,是他們結婚的日子,整個南京城的風都熱的有些靜止著,黑白的墻體曬得滾燙,她看著火熱的陽光穿過層層的樹丫落到行人的肩膀上,忽然覺得,這個季節最適合失戀一場。

碎了的榴花被方博帶了回來,放在白漆的桌上,他本來是打算打消她和陸覃之結婚的,誰知陳碧棠抱著那花卻是笑了。可是,笑著笑著竟笑出了眼淚來……

“方博,他懂榴花的意思,可是怎麽辦,他這麽對我,我還是喜歡他,還是要嫁給他。不,他越是討厭我,我越是要讓他這一世都離不開我……”

陳碧棠將一切安排好,但陸覃之卻是遲遲未到,她選擇的是西式的婚禮,白色的紗制的衣服,黏在身上,早就裹出了一身的汗,粘膩著,極為不舒服,但她的心卻是愈加的冰涼。

房間角落裏的褐色大鐘,不緊不慢地敲了十二下,她的心一下浸在了深淵裏,浮不起來了。此時,已經過了中午,陸覃之他還會來嗎?

客廳裏她只邀請了自己父親、母親、哥哥還有宋文甫一家。卻是以要事相商的理由請了他們來。宋文甫一身裁剪適合的白色鑲銀扣燕尾服,坐在咖啡色的椅子裏,清俊的眉眼裏極為的清澈。

她還不出現,他低頭再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,最近動亂,他呆不久的。

兩家人多年的至交,相互寒暄了許久,忽然等著陳碧棠穿了一身白色的紗裙出現的時候,給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。

陳父驟然起身,神色間有些不自然。

頗為嫌棄的看了看她那一身的白紗裙問:“你這又是做什麽?”

她走近,倏然跪在他腳邊說道:“父親!抱歉!”

再起身時,已經笑著說著:“今日其實是碧棠的婚禮,感謝各位叔伯親朋抽空參加。”

宋文甫被她嘴角的笑容呆住,忽的起身,握緊了拳頭。她的婚禮?和誰?她要和誰結婚?

陳父看了看坐在椅子裏的宋文甫,愈加覺得般配。“碧棠,你……你要和文甫結婚,是天賜的良緣,怎麽也不早些同為父說的?”

她驀地打斷他的話,擡了眼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父親,我的夫婿不是宋文甫,是陸覃之!”

宋文甫臉色一時煞白,心像是掉進了冰窟一般,怎麽也緩不過來,腿上一時間沒了力氣,退後一步,陷進那身後的椅子裏。

“你……這個……不孝女!”陳父氣,連著在地板上敲了許多下,渾身都有些顫抖,“你還有沒有羞恥之心?”說著一下舉了拐杖就要往她額頭上砸。

她也不躲避,閉了眼,長睫微微顫抖,任由那梨花木的拐杖一下砸在額頭上!陳父本以為她會避讓,使出了全身的力氣,下手快且狠,誰知她竟然一點也不曾躲避,耳邊風聲而過,她那瓷白的額頭上一下流了一簇鮮紅的血來,那血珠子沿著她的眉角滑落到臉頰上。

陳父穩了穩腳下的步子,後退一步,身體顫顫巍巍著,陳韋恪趕緊走近,扶住了他,“父親息怒,碧棠定是有什麽苦衷,您不要氣壞了身體。”

宋文甫看著她額角不斷湧出的血,一下清醒,猛地奔到她身邊,作勢要扶了她起來。她卻一臉乞求的望著他,示意他不要靠近。隔著一步的距離,他的心裏五味陳雜著。

陳碧棠痛得眼淚直轉,卻又一下跪在了陳父的腳邊。埋著頭,擡了手悄悄拭去了眼角滾落的淚珠子。“還請父親消氣!”

“你……你不要叫我父親,我生不出你這樣的女兒來。”

“父親……”

“陳碧棠,你不是說,今天是你的婚禮嗎?那我問你,你的夫婿呢?陸覃之,他現在……人在何處?”

“女兒不知……”她心裏早已經對他的到來不抱任何的希望了。陸覃之卻遲遲未到,她之前對他的羞辱,他定是記恨著呢。

“陳碧棠,你心裏還把不把我當做你的父親,還有你的母親,你簡直是要氣死我才肯罷休……”

“倘若父親覺得女兒讓您蒙羞了,您若是實在氣不過,女兒只有退了姓氏,從此不姓陳了。”

“你倒是好的不學,竟然學了那姓陸的,退了族姓的一套手段來……好,很好非常好……果然是我生的乖女兒!”他這樣說著,

“我本就是為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,為了他,我願意做任何的事。哪怕是死!”

陳父撐著陳韋恪的手顫顫巍巍站起來,驟然擡了手裏的拐杖,朝著她的背連著打了幾下,每一下都極為地重,陳韋恪要來勸說,陳父怒道:“韋恪,你走開,她這個不孝女,今日我就是要將她打死!”

“碧棠,你休要最倔……快和父親道個歉……”她偏了頭,一臉的倔強

“我從不覺得我哪裏做錯了,所以,我才不會道歉!”

陳文甫大駭,急步飛奔過來,一下抱了她在懷裏,陳父卻不停下手裏的拐杖,一聲聲悶響,驚得宋夫人驀地眼圈都紅了。捏著手絹道:“陳老爺,請您手下留情,你打的可是我家文甫……”

陳父停下了手裏的拐杖,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道:“文甫,你讓開!”

“伯父,請您不要打碧棠,文甫甘願替她受罰。”

“你先放開她……”

“您說話算話……”

他點了點頭。

誰知宋文甫一松手,陳父擡眼家裏的幾個隨從拉走了她,又朝著陳碧棠的背打了許多下,“宋,請你們回吧,小女的事乃是家醜,陳某自會解決好。”

“放開我……碧棠……你們放開我……韋恪……你救救她……”宋文甫紅著眼圈,死命地掙紮,但他到底是個文人,哪裏敵得過四個隨從的力氣大,白色的燕尾服再也沒有了起初的鮮亮。

陳碧棠背心溢出了血來,她卻不在意,擡了手胡亂擦了額角落下的血珠,啞著嗓子朝他笑著說:“文甫……你……你先……回去吧,等我……父親……氣消了……就沒事了……”

這時候,厚重的門忽然被推人開,背著光站了個人,陽光鋪天蓋地的擠進門來,在地上投影出他那寬闊挺拔的肩膀,而他那頎長的身子裹在銀色的西裝裏面,陳碧棠看了眼那人:“看來都是我痛瘋了,竟產生了這樣的幻覺……”

只說完了這句話,她便一下痛暈了過去。她這是死了嗎?要死了嗎?為什麽她還是會那麽的想念他……

耳邊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,腦子好累,或許可以結束了……父親還氣嗎?文甫他回家沒?還有陸覃之……他……來了沒?

身子一輕,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飛走了,因為她好像聽到了陸覃之的聲音,可眼皮很沈,怎麽也睜不開。

……

那人一步步走近,看著地上暈倒的姑娘,眉頭有些緊。最後在陳父面前停下腳步,笑著喚了他一聲:“岳父大人。”他的嘴角雖是笑著,但他聲音是冷森的,周圍的人驀地覺得脊柱都有些寒意。

他也不待陳父的回答,徑直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將陳碧棠抱了起來,懷裏的姑娘嘟囔了一句,他眼底的光一緊。一陣酸意浮了起來,倘若她沒遇見他,該有多好……

陳父看著他的舉動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陸覃之,我不會承認你是我的女婿。”

“哦?岳父大人,難道你以為我今天來是獲取您的認可的?我陸覃之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首肯。”

“你……你簡直是個瘋子。”

“岳父大人,我不過是看在碧棠的面子上這樣喚你一聲……倘若您不是她的父親,我腰間的槍早就對準你的眉心了。”他瞇著眼,眼底滑過很明顯的厭惡。

“你站住,你要把棠兒帶到哪裏去?”

“自然是去我家。岳父大人,碧棠今日受的傷我都會記著,所以,你最好不要再來惹我。還有,你和洋鬼子見面,最好不要在招眼的場合,誠如您說的,我們這群人,都很瘋狂。告辭。”

他說完,抱著陳碧棠一步一步出了北極閣的這間小樓,墨色的皮靴敲過木質的地板,一聲聲都很陰森,沒有一個人敢去阻攔他。外面陽光刺眼,而他是站在驕陽下的魔鬼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他們的家

那攔著宋文甫的隨從們,見自家小姐被人抱走了,也放開了他。他一下沖到門外,“陸覃之,你站住。”

他猛地頓住步子,轉身問:“哦?宋少,何事?”

“陸覃之,你不能這樣帶走她!”

“理由。”

“因為她……”

陸覃之打斷他的話,驀地輕笑出聲道:“是因為你喜歡她吧。”

“是,我的確喜歡她。”宋文甫也不否認,

“呵,不過抱歉,陳碧棠是我的妻子了。”

“真是笑話,陸覃之你來參加這場婚禮了嗎?你讓她一個人去面對這場鬧劇。覃之,碧棠她傻,你莫要也傻,你明明不喜歡她,為何要同她結婚?”

他亦冷冷地笑道:“因為有趣。因為折磨她會很有趣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宋文甫一下取了槍,抵住了陸覃之的眉心,“你放下她……”

陸覃之冷著一雙寒潭一樣的眼睛,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,向前一步步地走著,任那槍抵著,絲毫沒有一絲懼意。宋文甫被他的氣息壓著連著退後了好幾步。

他瞪大了眼睛,手裏的槍抵得更加用力,怒問:“陸覃之,你當真不怕死嗎?”

他依舊往前走了一步,猛地收了步子說:“我怕死。但可惜的是,你殺不了我。你若殺了我,陳碧棠醒來會恨死你,你的那些心思就真的無法見光了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

他猛地打斷:“還有,你保護不了她。”

宋文甫眼裏的光驟然暗了,是的,他今天沒有保護好她。手裏的槍緩緩滑落,陸覃之已經繞過他出了那個小花園。

陸覃之就這樣抱著她回了自己家。他從來不曾帶她來過的地方……

陳碧棠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深夜,卻不是在自己的家裏。有人替她換了件裏衣,背上的傷口很疼,卻似乎已經上過了藥,有些冰涼。額頭上的傷和血跡也處理過了,她的第一反應是陳韋恪。

她撐起背來,喚了聲“哥哥”。

陸覃之在鏤花的屏風後面寫一封文書,忽的聽到她的聲音,大喜,丟了筆走近。卻在看到她時,收起了一切的情緒,板著一張臉。冷冷地吐了兩個字:“是我。”

“怎麽……會是你?”

他笑,“怎麽你還以為誰能救得了你?你那懦弱的哥哥嗎?”

“這裏是哪裏?”

他吐了兩個字:“我家。”

“你……你怎麽會去的……”她聲音越說越低,眼淚忽然湧了起來。

“陳碧棠,我拿了你的錢,自然要去娶你,這是交易。”

“你……”她一下頹然地坐著床邊,沒了聲音,努力將眼淚逼退著,卻還是有一滴落了下來。是呀,是交易啊。她怎麽能有所期待呢?

陸覃之不願看到她哭,心裏一緊,更怕洩露了自己的情緒,徑自轉了身。

“陸覃之,你當真那麽討厭我嗎?”

“當然,你們這些官宦家的小姐,我一個也不喜歡。”他知道自己撒了謊。身後的人似乎是洩了氣,不再說話。

他繼續往外走,那人卻問:“可是,陸覃之,你還是帶我回了你家,這算不算是進步?”

“你想多了,等你傷好了就回北極閣呆著去……”

她淡笑,“想不到,你們革命黨人竟然也不信守諾言啊。”

他不出聲。

“陸覃之,你不要忘了,我下了六百萬的聘禮,你是被我娶回家的,還有,你這房間未免也太破了,我在東郊買了棟小樓作為我們的新家。所以,你趕緊搬家過去吧……”

她故意這樣說,不過是為了氣他,可是這也氣到了她自己,指尖深深地扣進肉裏,一陣生疼。但只有疼,她才能清醒。

他笑著道:“我沒忘。而且,我此生都不會忘記這樣一場特殊的婚禮是拜你陳碧棠所賜。”

“哈哈,那陸覃之,你可要好好謝謝我才是。”

他不再說話,出了房間。

她這才頹然地仰著頭倒在那張床上,任眼淚滑落進枕頭裏。

……

陸覃之當真將家搬去了東郊。

只是,整個炎熱的夏天,陸覃之只回來過兩次。

陪伴她的只有園子裏一顆梧桐樹。隨著氣溫的增加,愈加的青蔥翠綠。她沒有帶一個傭人過來,平日裏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裏打掃。卻也連一個說話的人也不曾有過。

陸覃之即使是回來,也都是深夜,很少和她說話,解了領帶就進浴室洗漱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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